facebook,twitter, wechat(微信)的好友圈廣播開始讓人習慣在同溫層裡取得認同與獲得資訊,朋友們(圈)就是我們的新聞埠(hub)和取暖地。這種有時間差的閱讀的方式保持我們與友人鬆散的共同感,人人自轉,又都是朋友圈的小行星。一直到了日本 niconico 網站的出現,創造了非同時的共時性,在影片播放時的特定時間點發送信息(彈幕,彈應唸四聲,來自日本的射擊遊戲),讓後人觀看時,都可以在相同時間點看到這些訊息,任何人在不同時間觀看都有相同的參與感,閱歷前人感想,加入自己的想法,感受眾人同在,如同進戲院裡一同觀看影片。中國山寨niconico 之影音大站 bilibili ,除了豐富的影像內容外,使人著迷瘋狂的也正是各式各樣讚賞與吐槽的共感。這使得觀看的「非實時之共時性」提昇到另一境界:在相同的時間點上發出讚嘆,閱讀同一時刻別人發出的驚奇,既是歷史的也是當下的。日本重要的資訊文化觀察家濱野智史稱此現象為「非共時性架構」。此種網站的建築,決定了特定文化的生成,使得時間與空間隔離的人們重新聚集在同一“房間內”。
現在,網路架構則進一步將現實捲動成為「在一起」的共感。中國YY直播網,一個美女主播可能有幾十萬的粉絲,同時觀看者上萬,隨時送上愛心鑽石甚至大象,而美女會熱情以熱吻,萌態,可愛姿態來回應粉絲讚賞,龐大的公關公司與工會,網站與主播分紅制,粉絲與明星的製造機器,牟斯的餽贈經濟轉化成實質交換的網絡經濟。bibibibi的直播室裡,來自四川貓熊復育基地的直播間,就看著這幾乎是世界最懶散的動物睡覺(十分鐘靜止後會翻身抓癢或吐吐舌頭),吃竹子,緩慢的爬行與打假拳般的嬉戲,隨便都有二三十萬人同時觀看,真的喜歡動物的人,深夜還有金絲猴直播。一個妹子陪你看電影的直播,謠傳可以讓這妹子賺上數十萬人民幣,或者看人唱歌,或看人演戲,或者看人打遊戲,或教妹子打遊戲也行,這是人間的SNG車。相較臉書才剛開通的直播功能,台灣習慣用youtube直播課程或社會運動的現場非常不同,這是將偷窺、陪伴,共同感,即時揉混的網絡,無緣社會的救星,網絡經濟的生產與再生產之新模式。
然而長時間的直播模式,卻在挪威的「慢電視」(slow TV)發揮到極致。連播七小時又十四分鐘的火車旅行節目,長達五天又14小時的遊輪直播(創了金氏世界紀錄世界最常的紀錄片:134:42:45),從剪羊毛到織成毛衣的直播,「慢電視」系列造了挪威有史以來的收視熱潮。火車旅行共有120萬人觀看,佔挪威四分之一人口,而遊輪直播則有320萬人觀看。當然,這檔節目不是只有直播這麼簡單,火車直播的時候剛好是這條卑爾根鐵路線的100週年,節目整合了挪威人的歷史記憶與榮光,插入了歷史照片與重要人物的訪談影像,當穿過160個隧道時還找出了歷史紀錄片,在twitter上創造了熱潮。遊輪經過的海德陸達航線更有120年歷史,被列入聯合國文教基金會的保存名單內,在直播時,不但所有油輪上的旅客還是岸邊的觀眾,都是入戲者,節目也給140國家上傳了超過100年珍貴的影像資料,號稱網頁資料永不消失,這是挪威一國對世界的歷史與地景大秀,即時又永恆。慢電視節目系列還有一天播14小時,長達87天的靜觀小鳥的「靜觀秀」,18小時的釣魚秀等等。
慢電視的製作人托馬斯•海鲁姆(Thomas Hellum)在TED上介紹這系列節目時表示:「我們的節目與眾不同,觀眾宛如置身現場,彷彿真的在美景中穿梭。好像真的做在火車上,做在船上,或者跟別人一起織毛衣。之所以能夠這樣感覺,是因為我們不改變時間線,不改變時間線很重要,還有一點也很重要,我們在製作「慢電視」的時候,能夠把大家、觀眾聯繫起來,這種聯繫是深藏在我們文化之中的。」
從真人秀到慢電視,前者倒逼了社會分裂後的個體孤絕從而創造了新的網絡經濟模式,後著則有著跨個體化(transindividual)的效果,縫合了電視與人們真實生活的差距,再現與呈現,主角與觀眾一體了。我們才習慣了空間距離被網絡消滅,而網絡處理時間的挑戰才剛開始。亦即,網絡社會的媒介化時間(mediated time)將會是無限儲存設備不成問題後的新戰爭。
(本文原刊於《今藝術》 2016四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