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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批評,只有歷史

日前何東洪發表於媒體改造學社網站上一篇《批判不一定是好的,除非它是好的批判—論「破報」對「青年逆轉」的批判》在破報網站上引起一些爭論。老實說,這樣的批評只需借用義大利建築史學家塔夫利一句話就終結了,亦即:「沒有批評,只有歷史。」

在過往交手的爭論中,對破報的批評大抵兩種層次,一種是分不清左右,分不清中國共產黨不等於馬克思主義的一派胡言亂語,總之將破報等於左=左統=等於中國同路人,反覆套用此種的簡單等式來攻訐破報,這在破報開始對野台制度化與二二八一系列的SAY NO TO CHINA/ YES TO TAIWAN的演唱會,至轉型正義的批評到達高潮。如果認真的讀者可能會發現,在破報復刊號的前一百期之中,以Freddy的封面故事就有四個,我們讚許他將野台搞得豐盛,利用網路媒介建立自己的社群,本土化重金屬等等,換句話說,在大家還不那麼熟悉Freddy的時候,破報就非常重視他為當時仍為地下文化之一的青年音樂所開展的可能性,同樣的,我們對於可能是第一個批判他的媒體也毫不猶豫。對於春吶,對於電音,對於毒品,對於同志,對於社會議題,無一不是如此,這是歷史,不是好或壞的批判。

第二種對手則比較麻煩,麻煩的原因是,這些語言變得精巧了,變得似是而非。他們借用新聞主流觀點來要求破報「應該」符合某種他們天天在罵主流媒體的樣子,或是對破報此種獨立媒體「應該」如何如何有更高的要求卻從來沒有看過批評者有什麼的動人的社會實踐或是拒絕主流媒體邀約的勇氣。他們慣常的論述是:記者應該查證,記者應該要採訪所有的人才能發表意見,聽完座談會才能發表評論等等,那麼,所有對破報發表評論的作者是否也要採訪破報的當事者,才能發表意見呢?這種形式的批評最終只能是批評的形式。更而甚之,將破報視為言行不一的媒體,如刊了商業廣告又罵商業運作,拿了學校補助又罵人跟政府伸手等等。破報從來沒有批評「商業」,而是批評制度化力量對另翼文化的傷害,同樣的,我們對刻意模糊美學政治化與政治美學化的組織有異常的憤怒,宣傳就是宣傳而非正義。破報是世新大學的附屬機構,是一個自付盈虧的獨立組織,每年從學校申請預算,然後要籌足錢還給學校,這與補助全然不同,破報因為批判的色彩被眾多廣告商拒絕,以至於所有工作同仁必須拿著遠低於一般媒體工作人員的薪資繼續維持發聲的空間。這種處境,破報自然無須天天喊苦,台灣本來就沒有左派獨立的媒體經驗,另翼之途何止披荊斬棘。

當然,當所有的論述都只不住過火憤怒,破報停刊事件就會被提起作為攻擊破報及我個人最後的武器。我其實已無感覺,要我全盤拖出當時工作伙伴的真實處境只是貶低破報以及在生命某一時刻對社會有無盡熱情的青年而已。對少數的攻擊就是忽略多數的暴力,戰場從不在同志身上,我寧願沈默,也不願揭露。

批判不一定是好的」是句廢話,猶如說音樂應該超越政黨政治一樣。(同時,我也很難理解如果真的「站在「國族主義」的對立面檢視、批判著「轉型正義」的音樂動員發展」的何東洪最勇敢的表現僅止於在會場中說了一句話,還不論他為何會被邀請上台有機會說了這句話)。破報曾經介紹過的「英美通俗音樂(英美音樂是大家最熟悉的)與政治關連性的發展」大抵是全台灣媒體中最多的,何東洪文中舉的例子破報多半在幾年前都介紹過了(可見他並非,當然也不一定要是,破報的忠實讀者)。獨立媒體(或者所有的另翼文化)面臨的從來不是「應該」的問題,而是「如何」的問題。至於「除非它是好的批判」則是另一句廢話,因為好壞的批評從來都不是藉由個人或不世出之天才進行的,只有歷史才有可能。在所有的評論或批判的言說當中,多是風格鼓吹手或投機創投的牆頭草,唯有歷史,也只有歷史才是批判計畫的核心。

歷史在教,可沒有學生。作為獨立批評者,不能老拿著批判的大旗,粗暴地嚷嚷著要人跟上,但從不前後看看,還老是以為自己跑第一。再看,作為批判武器的大旗,卻僅寫著廢話,永遠只有自己的歷史,卻掩蓋或者消除他者的歷史。

(刊於破報復刊5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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