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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國際後工業藝術節

破週報第三期 cover story 12~15版
文/黃孫權

後工業的開幕式

後工業起源於80年代, 在廣義的層次,有一些文化運動的精彩意涵。 基本上它是對嬉皮文化與60年代「佛拉克魯斯運動」(Fluxus,有人翻譯成激浪派)之反抗。 它強烈標示其自我差異性格, 與文化形式使用手段的不同。 在嬉皮世代已然成為嬰兒潮世代的主政者, 佛拉克魯斯運動標舉反抗卻只只局限於高級藝術學院裡時, 後工業文化在各個次文化運動( 龐克運動、 酷兒運動、新國家運動新、 新左派與新右派運動)興起, 以不同的生產方式與管道,透過的地下刊物、地下電台、郵件藝術、電腦網絡及一些獨立公司所發行建立的網絡,進行角落邊緣零散暴動。支持發生的社會背景正是被有些社會學家所指稱的另外一種說詞:「資訊社會」。 簡單的描述,正如在第二天的一個表演的法國人Fedrich所說:「 因為工業再也沒有用!」

這次的活動取名為「後工業藝術節」完全是個偶然。 或者說是主辦單位不能接受繼續接受以「破爛節」作為通過公部門公文旅行的護照。 如果要問台灣是否有這樣的社會條件, 板橋酒廠在表演後期將拆除透露一點訊息。地下電台與青年國際網絡(例如王福瑞瑞的《noise》和「零與聲」所建立的噪音工業實驗音樂的國際網路的興起的另外一個條件。

第一天 流水帳

killer Bug 是由遠藤一元所組成的團,自己報名,花機票錢來參加的。 摩斯拉則在此次表演中難保美譽, 倒不是衣衫盡褪,而是表演出乎意料的好,難保「小劇場恥辱」的美名。 CCCC 的表演,是很特別的一種精心安排的噪音身體- – Ambient Noise。 可惜的是銅板與天線製造的金屬聲都被太重的鍵盤音量所壓過,而使 Mayuko Hino的手勢成為一種沉默的舞蹈。

來自瑞士的Schimfluch-Grupph自稱德國噪音團 Einsturzende Neubaten的取代者。Schimfluch 身體與噪音直接連結,利用口含麥克風、狂吼和地域性強烈的牛羚、手風琴與高科技的高低頻聲量, 將現場帶入肉體聽覺的風暴。 而其蔚與行一是從頭舞蹈最後, 他們有一種噪音身體。 最後, Alan 在台上放起了 trances 到凌晨2點半。

為了什麼而來

有些攜家帶眷,抱著小孩的人走進會場,令我相當訝異。 有一位老伯在第三天坐了整晚也令我訝異。 聽到場外許多人來說的:「 聽說CCCC要表演SM啊!」為此而來的人不在少數。 可惜的是, CCCC再也不表演SM了。 許多人在場外坐著聊天,並不一定進入會場參與表演。 也許月亮可親,也許整個氣氛可親,來染這一身色彩而後可以告訴孫子輩或同儕,曾經參與如此前衛的活動。 我不知道是否有的另一個大眾說不出的原因, 因為後工業社會的光譜,兩極意味的更多的失業/棄業和更多的休閒,也意味著假期作為生產與再生產而有的協調手段之彈性控制。例如連續假期。

第二天 流水帳

現在在寶島新聲電台語與阿貓共同主持「音樂靠邊站」節目的 Fredrich,與人體舞蹈劇場的 Kirk 與 Arlene 共同進行的一個ambient-noise多媒體的展演。錄音與現場節奏由來自法國的Fredrich負責, 幻燈片與錄影帶則由Kirk 與 Arlene 完成。 先由幻燈片(許多鸚鵡螺紋的迴旋,據說是水母的指涉) 帶出 ambient的場景, 隨後跟著Aelene的舞蹈,慢慢加入很重的節拍和噪音的音響。這場表演是整個藝術節裡,最柔和的一個。 事後,Fredrich 接受訪問時說,他們企圖說明一個非常基本的生命形式, 遺傳學式的。從一開始的演化然後一個個階段序列的演變,原本的 ambient 代表生命的簡單遺傳形式,然後慢慢加入較重的節拍和噪音, 配合著Arlene 的舞蹈, 代表生命後續的變化。 「視覺的景象一開始就被傳送至錄影帶, 似風景的聲音代表的水母的游動, 你可以感覺到水母在流動, 然而 , 那也很可能是一種資訊,因為科技的發達, 使得人體的所有動作、 血液、 多唾液的聲音、 甚至嘴巴吹奏樂器的形狀, 都可以電子脈動轉化成數據, 也就是資訊之流, 又可將數據化的資訊轉成音響。 所以你可以說水母的神經中有資訊的存在, 我也可以想像資訊的聲音代表的神經的聲音, 那也是你身體內的聲音。 它可以製造很多, 諸如情慾的聲音。

第二天流水帳 續集

隨後是 killer bug 上場, 看到抱著鍵盤狂舞是個新奇星期的經驗。 接下來是英國的 Condom ,其演出對參與者是很大的挑戰。 在受限於他的語言和幻燈片的內容( 肢體殘缺、受虐、 槍枝等歐陸傳統能解的內容), 作品的傳達打折不少。 Mike 走到台下, 或親吻、或壓迫、或撫摸私處, 所有的觀眾都是被動的任其牽引。 唯有一位女性觀眾, 拒絕Mike控制, 打了 Mike一巴掌, 甚至拿了椅子要丟 Mike, 他的男朋友也衝上去踢 Mike。 事後 Mike說:「 我表演了近70場, 無論在歐洲或是哪裡, 百分之九十九的觀眾都是被動的, 台灣這位女孩的反應視為異常興奮, 她使表演有人另外一種樣態, 另一種拒絕 control─ domination 的真正參與。」〈 Fuck With Faith〉 是Mike演出的名字,簡言之, faith 意味著人生活整體基礎,諸如信仰、 宗教、 媒體、 婚姻、 友誼、愛情。 fuck with Faith就是Fuck them all. Mike 也到了宜蘭的一家PUB表演, 在許多闔家光臨的觀眾前, 當眾打手槍, 許多觀眾下的闔上眼, 但是後每個人都衝上去問問題, 問了將近兩個小時, Mike 說:「台灣的朋友實在太神奇了」。

濁水溪的演出完全不同以往的表演。 他們已走台灣秀場很聳的SM, 結合音樂(有 hardcore、 techno、 punk) 幻燈片與劇場形式, 演出一碼爆笑的台灣城市命運及其無關的胡亂指涉。 其中的開腸剖肚( 從病病床上拉出的香腸被來演出日本團體瞧個半天)、 暴露男體、 優酪乳灌腸、 鞭打、 男人強姦男人、 和解後的燃燒人體模型、 病床、 小喇叭、 鍵盤、 吉他, 令在場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一個男人在看表演者(男性)強艱難人體模型時一直喊著:「嘎堵漏、嘎堵漏。」 聽說他們終於完成了自己的夢想。 而Schimfluch 在表演完則直說:「 They are very very noughty noughty boys。」 「零與聲」(下一個團體)的劉行一則說:「 哇,等會我們還玩什麼?」

「零與聲」深層的演出完全是靜態, 音樂配合事前路好的帶子進行。 在舞台的兩側,一面以幻燈投射的「飛彈來了」、 「讓共產黨統治台灣也好」等字幕,一方面則以影像暗喻飛彈欲來和坦克壓境,台灣如同超商的廉價肉品塑膠包裝用完即丟( 當然也可以暗喻者男女脫俗的情愛或是台灣命運的坎坷之類的)。 在後半場, 劉行一扮成女體模樣, 由一名男子騎著摩托車追趕衝入場, 所有在場的觀眾嚇壞了, 四散逃逸, 過了5分鐘之後, 才知道這是表演的一部分,而非情侶鬧場滋事。 隨後, 這名男子追上劉行一,將之綑綁在台下的桌子上, 用餿水殘屑塗抹在行一身上,並強迫行一吞下生雞蛋。 隨後, 行一爭脫, 又繞著全場跑。 所到之處, 就有餿水殘屑跟著飛出, 全場觀眾許多人都驚嚇的逃出, 有許多人被噴的全身的餿水 如此的遊戲持續了大概20分鐘。

之後原本要接著別人的CCCC, 因為全場充滿殺伐之氣惡臭, 也因為在表演過程中許多觀眾將椅子餿水丟上舞台,使得CCCC的器材受損。 是故 ,Mayuko Hino 覺得不適合再繼續演出。 Hino 事後表示:「我們的表演需要一種氣氛, 一種安靜的磁場。 全場的表演非常精彩, 我並沒有生氣或覺得不滿, 而是我們的表演需要一種寧靜的氛圍才能夠顯現出意義。」

攝影記者與參與者

公部門或者需要向上級回報, 或是要將所謂的「反體制藝術」包裝成某種認可的藝術成就, 需要證據來說明錢並未白花。 是故請來不少特約攝影與影像紀錄者來紀錄此場暴動。加上媒體的記者, 使得表演時的舞台,充滿了攝影者的群像, 干擾了原本及注重互動的演出。 在第一天晚上,Schimfluch 就用口水抹了許多攝影者的鏡頭, 還將舞台上的攝影者逼入角落。 同時在事後, 主辦單位的林其蔚挑釁的地叫攝影記者到後台去。 第二天, con-dom 脫褲將攝影者的攝影機強行拉入「褲內」。 那晚, 有一位文化中心的特約記者與參與的觀眾起了衝突, 雖然觀眾先對攝影者不滿, 動手搶相機, 但塊頭較大攝影者用相機打了觀眾( 所以相機壞了), 並將其衣服撕裂。 事後,攝影記者跟簡明輝報告希望主辦單位處理此一事件 。

不管攝影記者多麼的進步, 或是所屬機構多麼的進步, 要知道, 作為一影像出版的生產工具,某種程度而言是販賣別人的演出, 更要知道, 現場的表演團體都有反媒體傾向,這是對媒體長久以來的集體印象。 現場的攝影記者或許真的應當背負原罪, 或許只是集體印象的受害者。 如果不知道自己力量, 就永遠是廉價的生產工具。

主流媒體的噪音

要定義噪音就如同定義世界一樣難。跟它的美學形式無疑根直於法蘭克福學派的「否定的美學」。 將原本作為再生產的工具之旋律優美、結構嚴謹的「音樂」, 轉換成挑戰溝通與揭露物化了的娛樂過程。 初期的噪音團體原本在形式表演上就非常不同( 這是阿多諾美學上的一個重要觀點)。 這並不是僅僅對於劇場藝術與觀眾互動僵化的反省來解來界分真表演的優劣而已, 所以才是文化左派運動。

中國時報9月12日的影藝文化版, 一篇江世芳專題報導名為「 破爛藝術節, 挑戰惡心極限」,暴露了主流媒體的反動。 不懂美學上根源也就罷了, 還拿了什麼勞子來吋度這場表演, 荒唐地搬移表演團體情結。「衝下台對女觀眾強吻強抱」 的不是濁水溪,可是他稱為有著「音樂另類感」的優秀國外團體 con-dom的 Mike。 CCCC並未與「零與聲」爭執, 如果他人在現場的話, 有聽到 Hino所說的話。「 沒想到他們的惡搞連國外人都不同意」, 我是訪問了的所有的外國團體, 除了說「零與聲」過於頑皮和神奇外, 並無惡言。

噪音有拒絕溝通的本質, 我想江世芳做得挺好。

第三天 流水帳

第一個表演的團「鐵鍊電鋸聚樂部」(Club Chain Saw) 與濁水溪有點相互呼應。 灑狗血、 畫圖、與幽默的恐藉此讓參與者面對自己的恐懼。 名為「孩童地獄」的劇嗎, 小孩子的黑暗、 受虐、 自殺與毀滅的衝動、 當然還有大人們合理的治療。 夢向與當然合法性的毀滅。

來自台中的Dribdax 的表演,一度因為停電而中斷。中途有了類似「春天的吶喊」的敲擊場面。頗令人懷念。因為停電,場內的氣氛變得焦躁不安, 開始有人在場外起火, 將一堆廢棄的木材堆成火炬。主辦單位的簡明輝大概累積了幾天的悶氣, 開始破口大罵點火的人,與吳中瑋有了口角。 隨後請了警察將火堆散滅。 吳中瑋拿了警報器( 放假消防車的聲音) 走到火堆中,繼續將火升燃,圍觀的群眾鼓掌叫好。 電來了以後, Diipdax 繼續表演。接著是曾經來台參加加第一次生活破爛節的Monellaphobia 改組的 Oouchi Apart Fever,以簡單而有日本人大鼓風味的吶喊聲響演出,頗令人意外,如此簡單的聲音卻有著如此大的力量。 全場的觀眾也紛紛狂亂起舞。 接下來的 Bass HaHa 是一個爵士鼓與鍵盤的奇妙組合,較之前團,他們的聲音響充滿了具象音樂(Musique Concrete)的傳承。

最後一個團是來自台中的XJ( 中文名字「潑婦與走狗」),在人群氣力匱乏中努力演出。 因為場控人員3天下來太累了,事前預訂的各團大組合表演因而停擺。 kirk 及 Arlene 最後以 noise ambient結束了這三天的活動。

公部門與青年文化

當公部門企圖接手一個青年自主團體的文化,它就必須容忍許多意料不到的場面。 我們並不介意公部門的某些安排,諸如警察、危險建築的圍籬、流動廁所。 而且這次縣政府的舉動絕對是國際上令人稱慶的典範。 CCCC的Hino 就說:「我很難相信世界上會有政府出面舉辦這樣的活動,日本政府就絕對不會。」 但是既然接受, 就必須有些氣度渡過「文化政策」的迷思與陷阱,放棄某些既定的標準與危險的判定, 以及對於藝術文化的成見。 縣立文化中心絕對可在地下國際網絡圈大大揚名, 這遠比一些花錢的國際外交來的有效, 而且這才是使得台灣進入世界舞台的真正途徑。

反過來說,青年文化在此種場域中, 自主性的收編與否,我們看到不錯的例子。雖然因為形式上的某些限制(例如燈光音響的場控要休息, 使得表演的無法盡興, 或是不能有太大的暴動、不能點火、不能在台上表演者熱吻、 不能同性親吻同性)。 背信公部門的聲音薄弱,也沒有動用警察權干預, 青年們依舊自己找門路玩耍、 自己做出嘉年華。

女體缺席與觀眾

整個藝術季,女體是出缺席的。 這為破攔留下了一個問號。 我們寧願說女體的缺席是因為結構性的限制, 因為叛客─噪音─工業是男性陽具傳統。 我們有女性的表演者,但沒有裸露的女子,更確切的來說,是沒有主動攻擊主動說話的女體形象。

另外觀眾的互動顯然不足, 除了因為被沾到餿水、 憤而衝上去丟椅子,除了那位與Mike打架的女子外, 很少人有干擾故事的進行,使得所有的演出變成一種舞台的說教,台下的人變成一種「欣賞」。或者有人上台與之同樂,或有人台下狂舞, 或有人借的高度的聲響將思想活生吞肚。 但是,表演自主以後,我們應該問問參加者呢?

板橋酒廠

表演的場所向來是所有活動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作為一個空間相斥的選擇, 其政治意涵並不亞於音樂或表演。 自從第一次河堤破爛生活節開發了台北縣市最大最美最無人使用的河濱公園後, 許多活動開始密集地在河邊的展開。吳中瑋獨特的敏感與工人氣質找到了青年戰線的新都市陣地。 河濱邊地對比於富麗堂皇的國家劇院與個個昂貴的表演廳,正如此類邊緣藝術對於流行、高級的文化商品。 也說明的青年文化所處的社會位置。

在歐洲, 所有工業/商業的殘餘成為青年新活動的最愛,所以ravers最喜歡在廢棄的工廠、超級市場等的辦舞會。如果拉出一些歷史視野, 我們便會知道空間與青年文化是如此相關相息。 叛客搖滾的根據地是車庫、 house 與acid 都在小酒吧發展, woodstock 的場地是一座鮮少人知的農場。 佔據新的廢棄點,開發新的無人注意的地點,是年輕人在無錢有閒下的爭取說話空間的自主革命方式。

板橋酒廠目睹了事件以後, 就要功成身退。年輕人得在找出另一個成人世界的廢棄之地,夥同著社會敵意,還有內部的矛 繼續下去。 板橋酒廠作為工業建築, 其具有的「生產性」性格正式摧毀自身最好的理由。因為生產性建築能反抗自身工具宿命的本質。板橋酒廠是一個歷史典範型的自殺犯,成為見證者與被謀殺者。 這是歷史的問題,並不是單單因為主辦單位選擇了它。

所以下次拆古蹟前, 先通知一聲吧。 我們一定可以為它舉行一個盛大的葬禮,作為自己世代的生日派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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