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報試刊號 1995.08.14 音樂政治與青年文化 16、17版 文/黃孫權
馬路政治
1960年代· 法國學生運動如火如荼展開之之際,著名的法國哲學家列斐伏爾在街頭領著學生喊著: 「讓想像力奪權。」。讓想像力奪權.對我來說.至少有兩個意義: 第一, 在都市規劃整備的空問裡,所有的使用方法都依著合理節能的目的被制訂成法律。讓想像力奪權, 正是從腦袋的改造閒始,從而逃逸國家霸權與社會道德的框架. 重思社會道德的目的與都市空間效率本質論的規劃藍圖。 其次.讓想像力奪權意味著青年人重新奪回發言主體主體位置,抛栗前行輩囉唆腐臭的大道理`讓悲像力成為革命和世代聲音的武器。
新生南路某種程度而,正是六零年代馬路政治的實證。台灣民主的發跡,幾乎就築在這條從台大到總統府與中正廟的臍帶上。從要求老國代退出、第一次農民北上的316農運、工運秋鬥、反核遊行、反性騷擾遊行、410教改運動等,這些社會運動正是踏過特殊宗教地景的的新生南路而成為民主的啟蒙。當然,新生南路也糾結在許多政黨宣傳、起步造勢的活動中。例如新黨的大遊行。現在,馬路政治有了嶄新樣貌,持續進行,一個公辦的飆舞活動也在新生南路上展開。
超級帶動唱
我到達已近八點,從辛亥路開始就圍起了屏障。我從小巷子鑽進了人潮中, 盡量走在馬路中間,享受一下久違的遊行感。起舞的人並不多,多半都在等待或是相互觀望。 一群老人惟了個圈圈跳起華爾茲和交際舞,小販出人意外的少。音樂斷斷續續,因為DJ的話太多,還有許多廣告的明星表演,倒像是一場大型的超級帶動唱。
舞蹈的自主性似乎對大部份的年輕人仍然陌生 ,或者,舞蹈真的有自主性嗎?可以像龐克樂般的DIY反抗權威嗎?跳舞真的是娛樂而已嘛? 這些質疑仍是我們青年不太會發問的問題。全場瀰漫的仍是一種樂迷與明星的關係,而非舞蹈自身與佔據馬路的快感顛覆。許多人引領翹首著台上跳舞的舞者和唱歌的明星,忘了這場供伴舞會原本是要「發洩」精力的盛會。許多大角色輪流出場,伍佰、陳昇、黃連煜、劉若英、李文等等,還有一些舞倒高手輪流在台上秀。看起來這這活活潑潑好青年的文化樣板。
DJ賣力的帶動著全場的氣氛,彷彿場子冷卻有罪似的。豬頭皮在台上又蹦又跳,能夠呼喊控制這三、四萬人的情緒對他來說可能很爽。比起當年在台大校園裡,拿著木吉他唱反抗民謠的朱約信,現在的豬頭皮更有號召力了。然而,政治上的進步未必代表文化上的前進。這樣的盲點正式台灣自詡進步的青年共享的黑洞。另外一個美國裔的DJ,更是在場中自以為是的帶動喊著一些無聊的話語。最後還讓全場的男女喊著性交的呼聲。最終的新生南路,變成了一個存粹的舞台。
台北新家
位於和平東路, 而引大安森林公圉的「台北新家」,在當天晚上顯得有點尷尬。我從小巷子出来時,台北新家燈火通明,這個曾經是新黨競選總部的場所,面對這群按照新黨道德可能是要被「統統抓起来」的青少年的聚集.卻束手煞策。這不僅是政治的失勢而已(在議會數次干擾不成) ,更是它們號稱有著光榮目地的「十萬人」遊行,被一個「無用」享樂就可以聚集三四萬人的人群所嚇壞。看来.「最壞的時代.最好的選擇」不一定是新黨,對於青少年来說,可能是成人腦袋之外的束西。
台北在不斷翻新的工程梩,無論是政治的、還是文化的,抑或實質空間,造就許多新家.郤無太多新意。這家不算太老的店,在昏黃的燈光下,當然不會放棄號召青年參與的企圖,我無意中聽到他們提及年輕明星的名字。看來,他們也學扁扁起舞一番,政黨意圖收編年輕人的動作當然不會僅此一家。之前台北縣尤清在體育館辦的舞會,高雄市隨後跟進的大型舞會,還有台中市林柏榕要舉辦不同扁扁市長的「青少年市集」,還有後續的「打造青少年都市空間」的活動等等,都是不得不承認青年的精力是要發洩的,是「無用」的,反生產性的。於是,只要不破壞社會秩序,辦什麼都好。更好的是,活動最好還能刺激青少年對行政首長報以感激和崇拜的心情。
此中,捱是有人較為進步,承認了青少年的某種主動要求,有人,卻還食古不化。在活動之後,我在新黨的「新中華電台」上,聽到主持人不斷的咒罵民進黨與台北市長,認為標舞活動浪費市府公帑,又造成風氣敗壞,鼓勵青少年去飆舞,乾脆叫他們去飆車算了。這個政黨真偉大,也許他們以後會用國歌、梅花或八百壯士最為舞會的音樂,既可跳舞,又港激勵年輕人熱愛中華民族。
Shit on MTV
許多單位都贊助了這場演出。稅捐處、全景社區電台、還有MTV台、交叉線等。稅捐處的合辦總比辦些有的沒的贈獎活動來的好,全景社區電台負責現場的服務廣播,而MTV台呢?大概贊助了些錢,順便打打知名度。好的來說,國內終於有企業來贊助此種非訓育的青少年活動了,壞的來說,就是你遇到MTV台的攝影機,就如同「春天的吶喊」般,必須說聲:「I like mine on MTV!」
青年文化與舞蹈政治
舞蹈到底有沒有政治性?至少在浮出抬面的政黨動作裡,舞蹈有政治利用性的答案是肯定的。只要舞蹈可以增加青少年對於政黨的認同。
從六零年代的學運與民歌運動以來,歌手的「真誠性」總是和對於革命的理想連結在一起。換言之,對於歌手的風格、詞曲、和對於革命假想的烏托邦是聯繫在歌手是否真心真意上。一方面來說,歌手的表現必須不作假、不媚俗;另一方面,歌手的詞曲必須表達一種對於人性的關懷,符合青年改造社會或是反抗欲求。搖滾精神也離此不遠,即便連推翻搖滾後期腐朽華麗的叛克(punk)運動,都還是強調某種「真誠性」。至於後叛克(post-punk)以來,音樂的真誠性被反轉,或者說不同的對待。其不但顛覆了人聲的真誠,很多時候,更本廢棄人聲,顛覆了一切可依循道德或革命手冊記錄的途徑。取而代之的,是與當代音樂的實驗性與電腦科技相呼應的鍵盤之聲,舞曲正是叛克精神現代延續的一支,這大概是經常流連在舞廳的人無法想像的。
舞曲是一個無需經過大腦的音樂產品。精確來說,它無需經過理論活思考而是直接引誘身體(例如 European Beat),或者透過冥想(例如trance)來完成樂曲。其物質基礎當然是進步的科技,文化氛圍則是處在後現代文化文化裡的分裂主體與遊盪的戰鬥位置。基於此,舞曲翻新的不但是傳統教條式的流血革命(例如搖滾或叛克),而是翻新了主體的革命位置與視野。換句話說,舞曲除了作為再生產的休閒活動之外,其政治性正是起於此種非生產性,在建構自己的烏托邦同時,無須在真誠或是革命的土地之上。同樣地可以在冥想或逸樂的土地裡達成。從全歐流行的Rave Party 和 Cybepunk 文化中,我們可略窺其貌。
廢墟烏托邦
當然,新生南路上的公辦舞會,是個廢墟烏托邦,因為它壯麗的形式剝奪了青少年的自主性。然而,即便連這廢墟烏托邦,都有與多人反對。因為政治的因素,國民黨和新黨的議員不斷以各種好笑的名義阻擾,事後,也有議員還窮追猛打,不斷發些蟑螂新聞給各媒體。
國民黨籍的韓國瑜就在「國是論壇」(這大概是有關青少年事務首次登上國是論壇的歷史紀錄)上發言指出:台北市政府未經申請極為關暫時封閉道路,更何況又嚴重毀損公務,非常不可原諒。又說:如果台北市府因主管北市道路,就可以任意封閉道路舉辦活動,那麼以後鐵路局、高速公路管理局是否也可「封閉鐵路、高速公路舉辦活動」?(這倒是不錯的點子,我想)另外一位立委則直接指責羅文嘉說:「羅文嘉看起來就像長不大的小孩子,只會玩些長不大、不成熟的遊戲。」
算是新聞的的是,新生南路的飆舞和社會運動所遭受的國民黨指責簡直同出一轍。是舞蹈與社會運動一樣重要,還是台灣民主歷經這麼久,我們的立委的眼光還是如「小孩」般的停滯不前,媒體仍然習於做個傳聲筒,不問是非,只問「客觀」與否。
這當然是個廢墟的烏托邦,對於青少年文化來說。
散場
在舞會結束前,由於DJ的賣力帶動,現場大部分人開始起舞。許多小女生圍成一圈圈的,在自已的世界裡跳舞。大家都注意到了青少年的存在,因有有了青少年文化?當然,因為某大報做了連續好幾天的「追尋青年的烏托邦」,邊還有x三x四集作為新生代的代言人。
因為媒體發明了青少年文化,我們才開始被認識的話,單憑這個原因,我們就有革命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