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自己幹文化:派對與革命(Diy culture:party & protest in nineties Britain) 作者:喬治.馬凱(George McKay) 譯者:黃孫權、丘德真 出版:破周報 2012 / 08
很難想像此書在台灣的出版環境中可以再版。
這些在九零年代英國年輕人的故事離台灣很遠,無論歷史或地理上,但是這些故事卻與現時現地毫無距離。在反全球化新自由主義運動所掀起的波瀾中,除了我們不能真的像墨西哥原住民解放軍(EZLN)副總司令馬可斯(Subcomandante Marcos)騎在馬上叼著雪茄揹著長槍長征惡魔首都外,「他們也是我們」,不同世代的年輕人用不同的方式騎馬打仗,用身體、鐵鍊、錄像、部落格、網路、跳舞、辦刊物、坐在樹上或在推土機前種花,以嘉年華式歡樂革命干擾世界權力自以為不可變的世界,改變被制定好的意義。
年輕人只有創造自己的災難才得以躲避歷史的囚籠。DIY自己幹文化運動的優缺點盡在其中,一方面以青春無敵的方式斬盡歷史與歷史條件的不可能,一方面又過於自大的以為前輩們只是失敗的老頭,自己開啟的運動方是史上第一,忘了這些可能起舞的戰場都是歷史的積累,都是無數失敗老頭們打好的戰壕,這正是此書編者George McKay教授在導言裡語重心長所指出的。
我們對於「當下一定要作點什麼」有著真摯的迷信,然而,整體革命不復,自己幹文化還是日常生活鬥爭最有效的掙扎。從西雅圖事件後,DIY的文化運動就像是佔領華爾街運動中發明的群眾麥克風(People’s microphone)延綿不決,世代交替。
在華爾街運動中,群眾聚集在祖科提公園中,禁止使用電子擴音設備,人民想出一個解決發言與民主討論的巧妙方式。當有人要發言時,必須先高聲喊;「麥克風測試」,讓群眾注意,發言必須非常簡短,好讓群眾複誦以便讓所有人都聽得見,你可以想像這些發言與討論像聲音的波浪舞,每個人都在認真聆聽與複誦,讓後面以及遠方的人可以聽到。當人數眾多的時候,群眾麥克風不只重複一次,不只二次,不只三次,每一次的聲波代表一群人聽見發表者的聲音,每一次的聲波也代表人們以複誦來表示他們的積極聆聽。這無疑是民主的最佳示範,每個人都是聆聽者也是發言者。
自己幹文化就是民眾的麥克風,往歷史裡傳遞。我們仍然從Iraq戰火中聽著勇敢的blogger傳出報導,在樂生看見努力抗戰的居民與學生,在華爾街與香港中環的佔領運動傳出改變的決心。DIY傳遞著總體革命不復後的一種力量:希望。希望不是信仰,不只是針對結構徹底改變,而是與每日遭遇的挫折戰中找到勇氣和歡樂 。如果我們無法處理一般人的慾望、快樂、家庭生活,甚至孩子的教育問題,我們便無法從戰渠中找到有火星的地方。
自己幹文化有著約翰‧勒卡雷的《摯友》情感,夾雜電影《我們曾是炸彈客》(What To Do In Case Of Fire)的浪漫與好結局。這些恰好都是現實裡缺少的,滋潤勇氣的乾枯。但這種滋潤作用卻要非常小心,作為文學與電影,他/它/他們什麼都沒有改變,自己幹文化最終不要成為作品。 要記得暴躁齊澤克(Slavoj Žižek)的提醒:「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道主義是白痴!」你買有機蘋果,捐錢給孤兒,自我感覺良好。但其實什麼都沒有改變,正是透過作這些事以致於無能改變任何事情,人們掉進陷阱,正是此種人道主義式的「作為」使得世界停留在不需改變的狀況。
我相信DIY某些層面的基本的美學便是:歡樂。電影《替天行盜》(The Edukators)男女主角在進行自由之愛前奏曲時愉快地在牆上噴上:“Every heart is a revolutionary cell”。是的,每顆心都有革命的可能,但要剛好你有顆心。“Joy is able to drive hearts if you happened got one.”
要讓自己幹文化避免人道主義式的,歡樂有餘改變不足,就要記得我們從歷史現實裡感受到的真實現象:你深信那時文化中的樂觀主義與歡愉如此痛苦,而現在的文化就算表現出痛苦卻也快樂有餘。
姑且將自己幹文化的反思稱之為「對於歡樂過敏」的反應好了,我們需要對歡樂的過敏反應,過敏是刺激與副作用的共構,對歡樂過敏使得自己幹文化不會因為太愛自己而終成為一場嘉年華,但沒有歡樂卻一切不可能。
希望來日我們可以有能力編撰一本屬於我們的自己幹文化史。